一
古人云: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近知天命之年。检点行囊,温软的笔情墨意,坚韧的金因石缘;回望来路,八百里秦川关中故里,越来越清晰的是传家耕读;具足当下,改革开放风云前沿阵地,越来越看淡的是头衔虚名。时值书画近作结集付梓之际,欣欣然,惶惶然,感慨良多,唏嘘不已。
我的故乡在大名鼎鼎的陕西凤翔一个不起眼的小山玄武山下。总角之年,经教启蒙,束发之际,染指翰墨。父亲不以为然,常说耕读传家,份内之事,行余学文,何况从艺?谁知我于此一发而不可收。我家院内,有寒梅数株,冬天常常隔窗与之相对,随生信念,抵抗寒冷;夏天常常盘坐于水盆,抵御蚊虫,消解闷热,这样坚持临摹古代字画。功夫不负有心人,弱冠之年,我便踏上去西安求艺之路。
临行前,少言寡语的父亲说,你学艺我也不阻拦,但不可忘本,一是做学问的书本,二是做人的根本,并为我取字历久,号梅庵,又书写“致远”两字相送。字号用意,当时自信是领会的,但是“致远”两字,我当时认为,他老人家保守,最远所指也莫过西安,而我年少心狂,只想独闯天下。
我与儿时的伙伴们就为自己的家乡凤翔而骄傲,经常在一起高谈阔论,什么周室发祥地,秦人故里,九州之雍,“凤鸣岐山,飞翔而去”,“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我们经常聚集在东湖公园的拜仙台,那是为纪念苏东坡当年为关中大旱求雨所建。我们崇拜他天才书画、锦绣诗文和快意人生。我们天真的认为,东坡一生的潇洒辉煌是从凤翔开始的,我们也将从凤翔开始!说来惭愧,那时,伙伴们最看不起的现象,就是大部分邻里乡亲家里都有藏书,你说耕地挖山的农民,干完农活就抱着书读,干的是哪一回事情呢?
二
我真的“致远”了。走南闯北,最后落脚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这座崭新的城市没有抛弃我这个外来人,我幸运地拥有了与自己专业对路的工作职位。在深圳的近二十年里,工作职责,主要的是为书画艺术家服务,为繁荣书画艺术事业服务;个人专业,一直坚持书画艺术探索,力争不断的超越自己。作为公共职责,顺应深圳开放移民、新型城市的特点,把党和政府的文艺政策执行好,着力于为外来艺术家提供成长平台,着力于与国内外的书画艺术交流;而作为个人追求,我则把对三秦和岭南两个区域的自然的、地理的、历史的、人文的审美因子进行有意无意的综合,把对第一故乡和第二故乡的主观感受理性的融入到自己的书画作品笔墨语言中去。
我是如何“致远”的呢?在没走出三秦之前。我喜欢黄宾虹的山水,对于他的理论悉心研究,对于他的作品,特别是山水,认真临摹,不知为什么,就是临摹不大相应,后来辗转比对,开始回归宋元,但是对于宾翁的山水画艺术,我一直以来是心仪偏爱的。说来也奇,到了深圳之后,又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石涛的山水画,虽然实临的不多,但是常思常读,有一种深沉的兴奋,被其持久的感染。这是因为空间的距离变幻,还是因为时间的推移?《中庸》云:“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东坡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抑或是真如常言道:失去的都是可贵的?只有距离才能产生美?
我“致远”了吗?是时间改变了我的思绪,还是我的思绪印证了时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故乡凤翔的“伟大”之处,渐渐的不那么让我感动,而越来越让我震撼的是儿时自己家和临居家的线装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小就耳熟能详的东坡形象,也在脑海里渐行渐远,他从凤翔开始的人生游历,包含了多少磨难,他潇洒的才情背后,隐藏着多少无奈,正是这磨难与无奈,使他的才艺人生如明月之朗照,如醴泉之甘醇。
梅雪相伴,完美无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忽然明白,雪为了酬答所有爱雪之人,从寒冷向暖热,一路追来,渐行渐瘦,以至形消;梅亦为酬答所有爱梅之人,从寒冷向暖热,亦一路追来,渐行渐肥,以至香弱。岭南罕雪,幸而有梅!每当我对着没有白雪相伴的梅花挥毫泼墨时,我的眼前就浮现出故乡老屋内的数枝腊梅,立于冰天雪地之中。
远近、高低、冷热、有无、得失、荣辱、存亡……,什么东西能够圆融统一?《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性情之人,必信斯言。
三
黄宾虹说:“笔者,点也,线也;墨者,色彩也。笔犹骨骼,墨犹皮肉。笔求其刚,以柔出之;求其拙,以古行之。在于因时制宜。墨求其润,不落轻浮;求其腴,不同臃仲。随境参酌,要与笔相水乳。”
石鲁说:“形简法当备,简若无法,则不丰。凡艺愈求简,技巧愈求高。若画漫无法度,何以成艺?然法之法,乃在得宜,若简不寓繁,静不寓动,则单薄。若形与性反,貌与神乖,眼与鼻克,各不相称,互不统一,何以明识?故求法乃期于意理,通于众美,而先无法求有法,再化为无法,形虽简则意趣无穷也。”
谛审谛观,二者义趣,岂止相通,实则相同。
回望过去。假若当初我不想走出自己的故乡,不起“致远”之念,又不失对书画艺术的坚定守望之心。也许我在那“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小院闲窗下,思绪飞翔于外面的世界,气候区域的,行政区分的,文化区别的……,在哪里停留,不得而知。
关键现在是,我“致远”了,离开家乡,来到了四季常色的岭南。人们对我的书画作品的面貌、特征及艺术风格,有过这样那样的评价,有热情的褒扬,也有真诚的批评,我想只是言说而已。而我创作的真实状况,有一点听之也有趣,味之也有甘,品之也有苦。为了寻找宁静安闲的心态。在白天的公务和应酬无法回避,疲劳不堪的时候,我就通宵的写字画画,以“疲”对“疲”,以“劳”对“劳”,以“累”对“累”,连续数个日夜,直到精疲力尽,然后再放松休息,开始再一轮循环。没想到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不仅找到了安闲宁静的真实境界,也对艺术探索中的一些困惑找到了突破的契机。
谨以此文,表达我对第一故乡的感念和对第二故乡的感恩。并与一直以来关心支持我的工作和艺术的朋友共享与共勉。
2011年7月14日深夜
史文集于致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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